第十三章：小沁摊牌

我洗了一个澡换了睡衣走进房间，百叶窗帘没拉上，杭城的夜景被窗子棂分成了十几个领域。夜色像晕开的没有气味的高级墨水，漆黑的天空下是杭州百家斑斓的星星点点，西湖边的灯塔发出来的光束在城市上空扫了一圈之后直直朝我照了过来。小时候听人说，西湖边的这一道光束，可以照进上城区每一户人家的每一扇窗里。

在这之后的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当我们的房子背对着西湖的时候，透过窗户是看不到这束光的。那么即使幸福是这个世界的必然产物，也总有背对着阳光而受惠不到的人，也总有无法用幸福与否去衡量的憾事，总有风沙幻灭的那些刚下眉头又上心头的离愁。

我把窗帘拉上坐到了电脑桌前，上了论坛打算看会贴再睡觉，突然觉得少了什么，我打开QQ好友列表，小沁的头像还亮着。以往这个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跟小沁聊QQ，不过都是我主动去找她。

我的鼠标不停在桌面上点击右键，刷新，跟我一样烦躁。人都会有类似的情绪，当你习惯主动去找一个人后，会突然在某天，你想要知道，如果你不去找他，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才会主动来找你。而这时候的心情只剩下不安和焦躁，可是许久之后你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件特别傻的事情，因为在你如坐针毡那段漫长的等待间，你等的那个人甚至没把你想起。

最后我还是跟无谓的倔强投了降，星座书上说双鱼座是最容易心软的星座。而金牛座是最爱钻牛角尖的，陆佳云恰好就是金牛，可我一点也没从她身上看到半点犟脾气，天蝎座的顾昕昕也从没给我带来神秘莫测的感觉，所以星座这种东西真实与否，其实见仁见智。

手在键盘上搁了半天，我发现怎么说都不合适，我干脆假装我根本不知道这么一件事，任何的东西都不能只看片面，法官开庭还要听双方证词呢，我还是更宁愿相信小沁其实是有有苦衷的。其实也无所谓结果，只是我这么想，会开心点，因为我始终无法承认自己自认为的挚友是一个朝三暮四的人。

——小沁，我今天看见陈逸了。

——哦。

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在她的对话框上方闪了一下就消失了，然后在我的聊天窗口内就只出现了这么一个哦”字，她对我的敷衍可以用不假思索来形容。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让我无暇顾及身体上的感触，安静坐下来以后才发现有一种极其可怕的酸痛从脚跟一直蔓延开来，而小沁的回复更像一盆冷水，在我的心上蒙上了一层薄冰，我发誓我是真的没有多余的心力再去跟她周旋，我知道，她什么也不愿意跟我说，从前是，现在也是，都是。

——你跟他分手了？

——他告诉你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这件事情确实不是陈逸告诉我的，而我也不可能告诉她是张孟轩告诉我的，这不就等于变相违背了我和张孟轩共同保守秘密的约定。

——不是。

——你喜欢的话就让给你好了。

我瞠目结舌。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我也受过不少电视剧什么都可以让，爱情不可以让”的感染，我知道爱情是唯一且神圣不可侵犯的。而小沁随口而出的让”字，让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来进行跟我这场算不上交谈的交谈，是她对她跟陈逸的感情真的就只是浅尝辄止，还是她本来就是这么一个轻浮傲慢的人。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回什么才好。聊天窗口里也一直保持着这么四条聊天记录，像是隐忍在和时间僵持不下。我以为这场谈话就要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大概隔了五分钟，又一段新的回复出现在了窗口上，我一看，字数也并不多。

——我喜欢的人是常林，跟陈逸随便玩玩的。以前的话当我没说过好了，用不着你照顾他。

——你那个在酒吧乐队当吉他手的男朋友？

——嗯。

我庆幸她承认了，如果这个常林是陈逸和小沁男朋友之外的第三个人，那么我真的不知道该给她安一个什么头衔。而她的随便玩玩”彻底打消了我愿意相信她另有隐情的念头，也让我没有理由再为她辩解，我跟自己心灵的拉锯战，原来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她甚至坦白地那么理直气壮，她根本没有打算瞒我，没有打算在我心中维持一个善良美好的形象，就这么赤裸着而来不带一点缓冲的真相让我喉咙有点发紧。

——那你为什么要跟陈逸在一起。

——就那天嘛，我去酒吧找常林，发现他跟个大波妹搂在一起，我泼了他一杯酒就走了，把他的电话什么的全删了。后来陈逸跟我告白，我就想答应下来气气常林。结果他后来真的来我家找我，我们就和好了。

这个爱情故事在任何的小说或者电视剧中出现，都会引来一番触动和感叹。可我此刻丝毫没有这种感觉。因为在他们两个之间的那个人——陈逸，是真实存在着的，不是剧本中可有可无的路人甲炮灰乙，不是生来就要做他们感情中那块不会动也不会痛的垫脚石。我亲眼看见他紧蹙的眉头，他无可名状的神伤，还有心乱如麻的自我封闭。我无法为这个故事打一个分数，因为冰冷的数字框不住这个蹩脚十足的故事。

——你有考虑过陈逸的感受么？

——你怎么可以为了你们两个所谓真挚的感情就糟蹋陈逸的真心。

——你知道他有多难过吗？

——你居然真的可以一点也不愧疚，来找你之前，我在心里想了无数个你甩了他的理由、借口、苦衷，可是没有一种的结论是你真的会是这种女人。

——他到底比陈逸好在哪里？

……

我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按动，我已经不知道理智叫什么东西，只看到我眼前是一串一串我发出去的胡言乱语，我的脑子里一直在叫嚣着stop，可我的手指还在不可抑止地发出那些在那个年纪里我所能想到的所有指责人的词汇。我想我可能在不知所云，也可能在玩命一搏地做着以我的性格绝不可能做出但却是我内心最直接最渴望的事。

我为了谁，为了什么这么生气，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已经负荷，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打出这最后一句，我彻底瘫倒在了椅子上，今天的最后一点点力气，终于在我疯狂宣泄的时候被殆尽了。看着满屏幕我玫红色幼圆体的字，我已经忘了刚才到底在做些什么。

屏幕出现一行黑色的字。

——关你什么事，神经病。

我想小沁是成熟的，在任何方面，所以在她的面前我才可以连咄咄逼人都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像一条疯狗，或者是像她说的神经病，所以她才可以对自己的感情收放自如，决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分清自己爱着谁，在利用谁，才取舍得那么坦荡，挥洒得那么自如。

那么这么久以来，究竟是她隐藏得太好，还是我根本没有勇气去看破她，因为我没有什么朋友，所以才不想失去任何一个能称得上知己的人，可是小沁不一样，她应该就是男生们眼中的女神，想要谁就一定能得到，抛弃了谁，谁也不能因此而抱怨。

我的手指重新抚上键盘，想为我刚才的冲动道个歉。电脑突然发出噔”的一声，最大化的聊天窗口消失在屏幕上，留下我粉色甜到有点腻的桌面，还有一个灰色的提示框。

——很抱歉，您已不在对方的好友列表内。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突然有一天发现你在意的人原来从来没有在意过你，你不过是她生活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调剂品，不过是下午三点一刻有没有都无所谓的小点心。而这一刻我居然觉得意料之内，居然觉得从心底发出一个阴郁的嘲笑声。我想，我是做了一件疯狂的，很有个性的事情。

海涅说过，我不认为女人没有个性，只是她们每天都有新的性格罢了。

那么这一忙忙碌碌的一天，我究竟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还是我根本只是别人故事里的那个无关痛痒的看客，小沁和陈逸的，陆佳云和张孟轩的。我是不是只能被别人的生活推波助澜，是不是我注定不会有自己的剧本和自己的情节。

我已经忘了自己最后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闭上眼睛，一夜无梦，安稳得有些意外，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我是被门铃声叫醒的，看了看桌上的闹钟，七点整，我知道去开门的人一定是我，因为顾昕昕说她无法以早晨惊悚的黑眼圈示人，所以就算她的房间离门口比较近，就算她此时此刻已经起床开始跳减肥操，她也会冲进我的房间一脚踹上我的屁股，然后让我滚去开门。与其被她连掐带拧地揪起来，我还是识相点比较好。

出了房间，我看到顾昕昕的房门紧闭着，看来门铃声还没有把她吵醒，她一直睡得很沉是其中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门铃一直没响第二声，想来这个门外的人一定很有素质。

按门铃的人竟然是陈逸，他还是穿着昨天的那件校服，橙色领口依然显眼，虽然昨天才见过面，但我总有种错觉，觉得他今天的头发是不是长长了一点。他额前的几丝刘海被汗水浸渍，缝隙间露出一两颗小小的不明显的青春痘，让人丝毫没有厌恶感，反而有种这就是年轻啊”的感觉，就好像春天的柳絮洒在脸上，痒痒的，舒坦的。

——早啊，杳杳，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他的表情带着歉意，让我瞬间忘了自己前一刻钟还睡得不亦乐乎。我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还没合上，听到他这么说马上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口水差点流出来。后来我对着镜子重演了无数次这个表情，发现一次比一次傻。

他垂在旁边的右手朝我伸了过来，我这才发现他手上拎了一个袋子，我接过看了看，是一袋鸡蛋灌饼，大概是刚做好不久的，袋子里的热气冒了出来在手上凝结成湿漉漉的水汽，让我昏昏沉沉的细胞一下子全醒了过来。

——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请你吃早饭啊，谢谢你，杳杳。

——没什么的啦，不就涂个颜色吗。

——嗯？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啊？

2007年7月8日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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