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智者的对话（上）

高飞醒来时，一对铜铃大的眼睛正瞪着他。

眼睛的主人是埃德加。你醒了？”埃德加问。

高飞暗想：这不废话么，不醒怎么会看到你的牛眼？”口中却道：嗯，我醒了。”话一出口，顿觉嗓子跟着了火一般，连鼻孔似乎都往外冒青烟。

水，我要水。”高飞伸手想抓杯子，发现这已不是原来的住处，一切陈设都完全变了。

埃德加递过一碗面粥，你一定又渴又饿，这是我妈煮的，你尝尝。”

高飞抬着碗一口气将粥倒进肚子，末了咂咂嘴，真是极品美味啊，还有么？”

埃德加摸着脑袋，笑得很憨厚，我也这么认为，我妈是寨子里最心灵手巧的主妇。不过粥却没有了，山长说你这一觉睡得太长，不能吃太多。”

有多长？”

五天，你睡了整整五天。比诺罕家养的山猪还能睡。”

考。”高飞直想拿脚踹他脸，不过现下虚弱得连动一下脚趾头都费劲。这是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高飞问。

这是我家啊，你忘了么？一定是睡得太久。你的屋子被你放的石头震裂了一半，只能住这里了。”埃德加把碗放回桌，你先躺着别动，我去叫山长。”

说完蛮牛一般冲出了门。

高飞靠着枕头，左右检视了一下环境。屋子比自己原来那间大一些，墙面上草草敷着一层防霉的灰泥，屋内，除一床一桌一凳之外，别无他物。真真正正称得上是家徒四壁。

狂暴族人大多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之内，高飞也在这种环境之中生活了十四年。这十四年就像是过眼云烟，什么也没记住，什么也没留下，抛开极度深寒的原因，恐怕更多的还是由于自己这潜意识”认为这地方和自己格格不入吧。

新的世界，还是一片空白。

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一位中年妇人。妇人比一般女人要粗壮许多，灰白的头发随意披着，脸上不施粉黛，眼角嘴角满是岁月的刻痕。

那妇人走过来坐到床边，手里又端着一个碗，碗里有把陶制的汤匙。

山长不让你吃太多东西，我拿温水兑过糖，你趁热喝。”那妇人说着，舀了一勺糖水递到高飞嘴边。

高飞有点不适应，忙道：若拉大婶，我已经喝过粥了。”

那面粥热过好多次，再说光喝粥也不顶事。”若拉说道。

我自己来。”高飞还是不好意思，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又不是长年瘫痪在床，哪需别人喂？

你身体弱，省点力气。”若拉不容分说，几乎就把勺递到高飞唇边。张嘴。”她命令道。

高飞下意识张了张嘴，一勺糖水灌进了口，甜得有点发腻，不知这水里放了多少糖。

维肯山区不产糖作物，每一颗糖粒都要用猎物向边境的商贩兑换，对于长期生活在维肯山区的狂暴族人来说，糖就是稀罕物，甚至称得上奢侈品。

若拉一边喂一边说道：你是个好小伙子，这次连埃德加都沾了你的光。山长他们来看过你好几次，都说你是年轻的智者呢。”

高飞咽着糖水，先前的不适应已经消失。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若拉把剩下的糖水喂完，轻声说道：寨子里像你这样的人太少了，等你身体好起来，多指导一下埃德加他们。我们都需要你，年轻的智者。”

见若拉一脸慈祥地微笑，高飞觉得眼睛有点热。在这个新世界，自己有家了么？

妈，你怎么到了这里？”埃德加的大嗓门响起，人也一头钻进了屋内。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若拉站起身，开始收拾桌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埃德加讪笑着，见若拉手里又拿着个碗，心里就是一慌，你怎么又给他吃东西？山长说……”

我知道。”若拉把两个碗垒在一堆，我给他喝的是糖水。”

糖水？”埃德加又摸了摸头，你是说那罐子里的……啊，我的妈，上次战神节，你还舍不得拿出来……你偏心！”

若拉瞪了埃德加一眼，你怎么还像个小孩？他是病人！”

那下次我也病一回。”埃德加瘪着嘴，像是在撒娇。

若拉走过去就给了他脑门子一个爆栗，病你个鬼！就你这身板，病了也给我挺着！”

埃德加扬扬眉毛，脑门挨的这一下不可谓不重，对他而言却是隔靴搔痒，他呵呵笑了起来，这次被我骗到了吧？你这次偏心偏得真好，我要是早想起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嗯？敢骗人了你！”若拉伸手过去，就要拧他耳朵。

埃德加大概是真怕被拧，当下满屋子乱窜，哎哟，疼、疼……”

我还没拧到呢，你疼什么？”若拉佯怒，追着埃德加不放。

屋子本就空空如也，当然也就不会碰坏什么家具之类的东西。母子两人笑闹如常，丝毫不为高飞的存在而故作矜持。

真性情？这就叫真性情！高飞静静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心中塞满了某种情绪。生动的人，生动的事，原来这个世界并不呆板，它和原来那个世界一样丰富多姿。

笑闹间，三人都瞟到门口站着一个人，正眼一看，原来是文森特到了。

两人停下身来，向文森特微一点头。

文森特摆摆手，向两人说道：外面正在修葺屋子，你们去吧，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两人明白文森特有话要找高飞单独谈谈，当下快速走出了屋。

文森特关上门，拉出凳子在高飞床边坐下，目光灼灼看着高飞，也不说话。

高飞直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只好打破沉默，山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在想，你究竟会有多少让我惊奇的东西。”文森特坐直身体，山一样魁伟的身材让他显得极有压迫感，他问高飞，你的数学知识哪来的？”

文森特一语就问到了关键，高飞立时腰背一僵，考，这要怎么回答？

高飞一时找不到妥善的答案，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您发现了？”

你写了那么多古怪的符号，任谁都会发现。”

我是说，您发现那是数学符号了？”

目前只有我这么认为。”文森特叉着五指，仍是紧紧盯着高飞的眼睛，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嗯……没别的，就归纳和演绎。这是一种认知世界的方法，万事万物都可以用这种方法。”高飞想到了应付的手段，他打算用一大堆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的术语把文森特绕晕。

归纳和演绎？”

对，归纳就是把具象的事物进行总结，得到抽象的概念，演绎就是把这些概念具象化，根据事物的反应对这些概念进行进一步地验证。”

具象？抽象？”文森特皱了皱眉。

没错。”高飞重重点了点头。

文森特想了想，我举个例子，比如你从山上丢一块石头，它朝下落，又丢一根绳子，它还是朝下落，于是得出事物总是向下落的结论。此后你又用不同的东西从山上往下丢，用来验证这个结论是否正确。是这样的吗？”

高飞不由得额头冒汗，这个山长的理解能力当真不容小觑，万有引力的概念就这么被他随口说了出来，而目的仅仅是为了阐释高飞的几个术语。要搁到原来那个世界，牛顿的伟大发现怕是要换人了。

显然用术语绕晕这办法已经行不通，文森特是公认的智者，要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还叫公认的智者吗？

他有什么弱点？高飞的脑子飞速转了几圈，最后骇然发现，眼前这人似乎没有弱点。他武艺超群、意志坚定、信仰虔诚，关键是不像其他族人那样一根竹竿通到底……等会儿，信仰虔诚？信仰虔诚？这里会有什么突破口么？

高飞闭上眼，避开那对直视人心的目光，故做郑重地说道：山长，以下的话是我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这个秘密有点耸人听闻，我希望只有您一个人知道。”

文森特的浓眉又皱成了一字，他分开两手按在腿上，身体微微前倾，如果这秘密关系到我的族人，那我不能答应你。大长老要知道，弗雷泽祭司要知道，还有唐纳德大祭司也必须知道。”

高飞心想，自己的秘密当然与狂暴族人毫无瓜葛，稍稍放下了心，口头却仍郑重无比，我说实话吧，这些知识是我与生俱来的。从我记事那天起，莫名其妙就懂了，没有老师，没有……”

神灵的赐予！”文森特猛地站了起来，将凳子带翻在地。

高飞有点愕然地望着文森特，这个秘密被自己加工一番说了出来，当然就是要让文森特往这方面想，可也不至于让他那么激动吧？印象中，文森特还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

文森特快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一张脸红得可怕，而在他头顶，一团青云正缓缓凝聚。

高飞揉揉眼，事实证明自己并没有看花，没错，他头顶是有一团若隐若现的青云。人的头顶出现一团青云？这是怎么回事？看来，这个世界是有太多让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了。

文森特逐渐冷静下来，头顶的青云也跟着散去。他走到高飞边上，语气重新变得平和，与生俱来的，神灵的赐予……你以战神的名义起誓，你说的这个秘密是真的！”

（小说未完，请翻页阅读！）

上一页                   下一页